羞装

  想到即将要谈的事，她精神紧绷，内心忐忑地打起腹稿。映兮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，更何况是对她有恩的江家，才刚订婚没几天，退婚这个事始终有点难以启齿。
  “兮兮。”
  楼上，林绛云一身高定旗袍，气质温婉：“你可算来了。”她笑容满面，轻轻招了一下手：“快上来，看看伯母给你布置的房间。”
  她的，房间？
  映兮刚打好的腹稿顷刻间被善意的抬爱划掉。在带有偏见的眼光里生活久了，这样的盛情对映兮而言最难拒绝。
  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退婚了。
  一上楼，林绛云就拉着映兮嘘寒问暖：“在学校饭堂吃的还习惯吧？”
  “习惯，”映兮能感受到她的关心：“菜很好吃。”
  “也是，你们a大食堂出了名的好吃。”林绛云又问：“住的还习惯吗？”
  映兮点头：“习惯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。”林绛云露出欣慰的笑容，带她进房间：“以后你来家里就住这间。看看，喜不喜欢？”
  映兮抬眼，看到童话世界般梦幻浪漫的公主床，有点愣神。爸妈工作忙，有时出任务大半年都见不到一面，她从小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轮住，老人家喜欢朴实耐用的家具，映兮没住过这么梦幻的房间。
  大平层那边的房间奢华，适合成年人，明显是为了迎接“长媳”。而这里，更像是为接待故人所托之人。给映兮一种，就算她不嫁，江太太也会为她预留这套房间收留她的感觉。
  她答：“很喜欢。”
  “太好了。”林绛云很高兴：“我的心思没有白费。你知道吗兮兮，伯母一直想生个女儿，连给小姑娘扎鞭子的视频都收藏了好几百个，结果生了一堆逆子。唉，不提也罢。”
  即便是在吐槽，林绛云的姿态也足够优雅贵气，单从外貌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有那么大两个儿子。
  看完房间，阿姨正好叫吃饭。
  映兮看了看餐桌，只摆了两副碗筷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。
  她乖乖坐下。
  林绛云坐在她对座：“听小婷说你爱吃虾，我特意让周姨做了一虾三吃，快尝尝。”小婷是生活秘书。
  映兮爱吃虾，但没吃过这么大的龙虾，虾肉鲜嫩清甜让人很有食欲。紧绷的神经被美食安抚，映兮慢慢放松下来。
  见她不那么紧张了，林绛云开口：“兮兮，你是不是想退婚？”不等映兮开口，她开门见山：“订婚宴那天景忱没来，对你很不尊重，伯母先在这里替他跟你道个歉。”
  “伯母您不用道歉……”映兮有些无措：“我能理解大公子。要是我被逼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，也会抗拒。”
  “你也抗拒，”林绛云说：“但你还是出现在订婚宴上了。这事儿是景忱做得不漂亮，你不用替他说好话。”她拉起映兮的手：“你是个好姑娘，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，如果不想跟景忱结婚其实可以说出来，不用勉强。”
  映兮很意外。
  她以为江太太会劝说她隐忍，连拒绝的话都提前预备好了。
  “你也不用急着给我答复。”林绛云语气温和：“等下周景忱回国，我安排你们见一面，如果到时你俩还是没感觉，这事儿就算了。好吗？”
 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不去见说不过去，映兮应下：“好。”
  “那太好了。”
  林绛云很有信心，等大儿子见到映兮，一定会喜欢这姑娘。
  至于小姑娘能不能瞧上他，就看他造化了。
  *
  一周后，映兮按约定提前了半个钟到餐厅。
  餐厅是林绛云定的，包间灯光很有氛围，落地窗外是清澈的湖面，晚霞跌进湖中，景色绝美。
  映兮第一次来这种高档地方吃饭有点拘谨，捧着菜单浏览起价目表。
  一小碟拍黄瓜要六十八，不划算。
  几片生菜三十六，太贵。
  映兮放下平板，一个菜没点。
  高档餐厅的服务水平也同样优质，服务生贴心地送来免费的柠檬水跟甜点。过了半个多钟，经理敲门进来确认：“映小姐，二十分钟内可以上菜吗？有些食材需要冷藏，以免影响口感。”
  映兮很意外对方知道她姓什么：“我还没有点菜。”
  经理笑说：“江太太一天前就安排我们备好了菜，担心不合您口味，特意让我们留菜单给您加菜。”
  映兮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，原定的六点半上菜，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。约会对象迟到这么久，难怪经理会进来试探。
  她说：“再等等。”
  “那行，您有事儿随时吩咐。”经理很会察言观色，一句也没多问。
  江家两位公子是他们餐厅的常客，二公子喜欢邀请朋友，基本每个周末都会来。大公子喜欢来这儿约会，带来吃饭的女孩儿两只手都数不过来。只有这回这个不同，是江太太亲自选的食材，这姑娘八成就是大公子的未婚妻，他得把人招待好了。
  这一等，又是半小时。
  映兮喝完最后一杯柠檬水，起身穿上外套，推门离开。
  “映小姐……”经理追出来拦住她，一脸为难：“今晚这餐的食材都是从国外空运现定的，有一部分海鲜已经处理好了，您看，您也等饿了，要不吃点儿再走？”
  映兮明白他的意思，预定的食材都很贵，而且不一定能卖出去，餐厅为了留住老顾客不敢收江太太的钱，这单就只能赔本。
  等这么久，再饿着肚子回去，还得自己花钱买夜宵，倒不如把这顿吃了。
  映兮抿了抿唇，生气时声音仍旧温柔：“那麻烦您做菜。”
  “感谢理解。”经理松了一口气：“我送您回包间！”
  “王经理你怎么回事儿，”一阵京腔大嗓门儿响起：“我们常定的包间你怎么能让别人定走？不说了周末给我留吗？”
  走廊进来两个男生，为首微胖那个大个子映兮认得，是那天在校门口迎新的学长。不过他好像不是她校友，是去给那高冷少年当跟班举牌子的。
  郑萧生跟钱南新也看到了映兮，钱南新耀虎扬威的表情一秒收敛，嘴都快笑裂了，语气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：“学妹，好巧。你也来这儿吃饭？”
  映兮不知道怎么称呼他，干脆跟上次一样：“学长好。”
  “几位认识？”经理反应过来，一拍手：“那太好了！正好，钱公子要的包间被映小姐提前定了，映小姐又是一个人。几位要不要试试……拼个桌儿？”
  这样既不得罪钱家公子，又能给被鸽的江家长媳找俩饭搭子缓解一个人用餐的尴尬，两全其美。
  “行啊！”
  钱南新不带犹豫的，拔腿就往包间走，被郑萧生拉住：“你先问问人学妹的意思再进去。”
  “啊对对对，咱得讲绅士风度。”钱南新赶紧出来，轻声细语：“学妹，你介不介意拼个桌？”
  本来被放鸽子一个人吃饭就尴尬，这两人看着面善，映兮不反感他们，点头说：“好。你们不用点菜了，不够再加。”经理这么不遗余力挽留她，江太太应该点了不少菜。
  钱南新受宠若惊：“好啊好啊。”
  经理：“行，那我通知厨师做菜。”
  三人进包间坐下。
  钱南新掏出手机：“我给既哥打个电话，问问他到哪儿了。”
  高冷美少年也要来？
  映兮正好在喝水，差点被呛着。
  郑萧生：“忘了说，我们是三个人。学妹要是介意的话……”
  “没事，”映兮摆摆手：“不介意。”其实她很想说“介意”。那天在地铁出口删好友的行为，真的，还蛮尴尬。
  但她既然同意拼桌，现在反悔显得有点不讲信用。
  “说啥呢你，学妹怎么可能拒绝既哥。”钱南新说：“你忘了，他俩可是微信好友。是吧学妹？”
  映兮敷衍地“嗯”了声。
  “学妹，”钱南新大气道：“今晚随便吃，我请！”
  “不用，”映兮说：“我伯母会来付钱。”
  “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，特别是我，就跟一饭桶似的，你一小姑娘能吃多少？不能让伯母付钱。说好了啊，这顿我请！跟我抢你就是瞧不起我！”
  映兮拗不过他：“行。”
  “这才对嘛。”
  钱南新打完电话，说：“既哥在停车了，马上到。”
  不一会儿，包间门打开。
  暴躁美少年到了。
  他穿着黑色冲锋衣，宽肩长腿，身材瘦高挺拔，像行走的超模。进包间后他脱掉外套递给服务员挂好，身上只剩件薄卫衣，一双大长腿存在感更强了。
  他好像很喜欢穿黑衣，跟他冷酷的外形倒是很搭。
  映兮不动声色收回视线。
  “既哥，你瞧，今晚还有谁！”
  钱南新拉开映兮旁边的椅子，开始邀功：“我给你把学妹‘拼’来了。”
  江景既坐下，他刚进来就看到小姑娘了，但她明显在躲避他的视线，看着好像很怕他。
  他顿了顿，侧眸，语调漫不经心：“你好。”
  少年声音很好听，带点低闷的鼻音，冷淡但很有礼貌。
  映兮没有抬头：“……你好。”
  两人打完招呼后，包间暂时安静下来。
  钱南新眼睛瞪得老大：这就，没了？
  江景既他不是对人小姑娘有想法吗？这么高冷，能把人追到手？？
  郑萧生瞅了瞅映兮，又看向江景既，过了几秒，他打破静谧：“你俩看起来不像是好友。”一般加上好友聊过天的人，见面都不会是这种反应，八成是躺列没聊过。
  “老郑说的没错。”钱南新赞同地点头：“你俩这氛围，看着就像网恋奔现见光死的小情侣。”
  映兮：“……”
  上回是“情侣装”，这回直接成“小情侣”了。
  不是，怎么就奔现见光死了？
  她也没那么差劲吧……